不是每個 AI 革命都誕生在矽谷
矽谷是世界 AI 公司的中樞,但能顛覆產業的 AI 新創,卻未必都從那裡起步。
來自台灣的 TherapiAI,由一群 AI 專家與醫學專家共同創立,他們打造的 AI 平台,幫助生技廠、藥廠、CDMO(委託開發暨製造服務)節省原料、加速產線,讓製藥生產以十倍速運轉,不再被傳統繁瑣的流程拖慢。
生技製藥產業(biopharma)長年累積的結構性瓶頸很明顯:實驗數據分散、研發製程緩慢、專業人力斷層、法規文件往返繁複耗時。TherapiAI 想要解決的,就是這 4 大卡點。他們做的是一套瞄準 CDMO、CMC (化學製造與管制)的 AI 基礎建設,讓研發效率、製程參數、文件與合規流程上全面加速。
就像智慧型手機需要一套作業系統才能讓 App 彼此協作,TherapiAI 就像藥廠的「AI 作業平台」:把分散的數據串起來,把繁雜的流程自動化,把專家腦中的知識化成可重複使用的 AI agents。那些過去仰賴特定博士經驗才能往前推的工作,如今都能被加速、放大。
從法院跨入藥廠,奠定跨界的底層能力
Therapi AI 前身為網資科技(Akousist),由韓駿逸(Michael Han)在 2018 年成立。有趣的是,他們最初做的跟生技製藥產業毫無關聯,「我們之前負責的是全台 36 個法院的電子卷證人工智慧自動化」,韓駿逸解釋,以 AI 協助法院專業人員將大量例行的文件進行自動化,這是他們當時盡力突破的難題。
這段看似無關的經驗,意外成了 Therapi AI 打入生技製藥產業的關鍵能力。因為藥廠面對流程的挑戰,其實和法院非常相似:資料分散在 ERP、機台與實驗室系統;不同部門能看到的內容天差地遠;臨床與實驗的文件都是機敏資訊,不能外流。
網資科技在法院的案件中,打磨出嚴謹的態度與經驗,讓 AI 能在資料安全、資訊互通下能「代理」(agent) 專業人員執行例行的工作,這些都是製藥產線最缺的底層架構,也自然成為 Therapi AI 最核心的護城河之一。

不過,要理解這套 AI 基礎建設為什麼重要,就得先回到一個問題:CDMO 的痛點,到底在哪裡?
CDMO 的四大痛點:數據、製程、人力、法規
首先是最根本的數據孤島問題。在製藥現場,關鍵實驗數據往往被拆散在各種儀器、紙本紀錄,或不同部門使用的系統裡,不但格式彼此不相容,也難以在同一個平台上被完整比對。
其次,細胞與藥物製程的高變異性讓放大流程變得格外困難。這些流程對參數與環境極度敏感,任何細小偏差都可能讓價值數百萬元的實驗失敗。細胞在實驗室當中環境單純,但是進入大型反應槽後,所有參數都必須重新調整,藥廠往往得靠反覆試錯、增加原料批次,才能摸索出能讓產線穩定運作的製程。
第三個痛點,是高度依賴專家的人力瓶頸。
CDMO 的專案繁雜冗長,平均要花 18 個月才能簽下一份合約,大量流程都壓在少數資深VP、 BD、PM 身上。 以 PM 為例,CDMO 普遍面臨資深 PM 難找、流動率高、工作量極大等挑戰。更棘手的是,許多製程 know-how 掌握在博士手裡,一旦核心博士離職,整條線等於得從零重建。
最後一個最棘手的痛點,是資料的敏感性與法規壓力。
在 CDMO 裡,許多數據屬於高度機密,本質上就不適合放在公有雲裡。更深層的問題是,「整個產業普遍都有一個共同的誤解:以為導入 AI 的第一步,就是把所有資料集中起來」,韓駿逸解釋,「但資料集中化處理,又慢又昂貴,動輒數百萬元起跳,也不一定真的能用得好」。最後,多數藥廠明明知道 AI 能帶來助益,卻寧願維持現狀、不願冒險。
TherapiAI 在做什麼?打造生技製藥產業的 AI 作業平台
TherapiAI 的技術架構由兩個核心層次組成:底層的「知識層模型」與前端的「AI Agents」。在知識層,團隊將全球公開的資料,與 CDMO 內部生產數據進行整合,讓 AI 能真正理解製藥產業的高度專業內容。這樣的調整,讓這些模型變成藥廠的可信基座,也為後續的自動化與應用奠定底層能力。
在這個基礎上,TherapiAI 再往上打造能「真正執行工作」的 AI Agents。這些 Agents 的設計並非單一功能,而是對應製藥流程中三個彼此銜接的階段:研究、探索與應用。
首先,在研究(Research)階段,AI 必須做到「寧缺勿濫」。這段工作環境高度精準、容錯率極低,因此若模型沒有足夠資料支持,它會直接回覆「不知道」,避免產生錯誤推論,讓研究人員能把 AI 當成可信的資料夥伴,而非需要反覆驗證的黑箱。
接下來則進入「探索」(Exploration)階段,研究者不只是找答案,而是希望 AI 協助推論。此時 AI agent 會根據模型內建的知識與跨系統數據,提出可能的參數範圍、假設路徑或異常原因,協助研究者縮短實驗迭代周期。這是從「查資料」邁向「一起思考」的關鍵轉折。

最後在應用(Exploitation)階段,AI 開始正式「走進產線」,將研究成果轉為可操作的流程,例如執行細胞株篩選、自動生成合約、製程文件、GMP 報告與查詢 FDA 法規等,直接解決 CDMO 的痛點。
對製藥業者而言,研究端能更快收斂方向,製程端能以更少的原料找到穩定參數,法規端能縮短文件往返與補件時間。許多原本需要資深 PM 或博士層級人員反覆對照數週才能完成的任務,如今只需要幾分鐘便能生成初版,再由專家做判讀即可。
韓駿逸說,TherapiAI 的核心,是把大語言模型裡與產業無關的噪音全部去掉,只留下製藥領域真正需要的知識,並透過三階段的 agent 流程,讓模型不只會「回答問題」,而是能在研發與生產現場「真的把事情做完」。也正因如此,TherapiAI 提供的並非單點工具,而是一套能把整個開發週期壓縮至過去數分之一的 AI 基礎建設。
AI Agents 的真實應用:加速「魔法導彈」ADC 新藥開發、掌握法規變化
TherapiAI 的 AI agents,已開始應用在多項高度專業的場景。其中,最具代表性的案例來自近年備受關注的 ADC(Antibody–Drug Conjugate,抗體藥物複合體)新藥研發。由於 ADC 能在不傷及正常細胞的情況下精準遞送有效載荷,被視為癌症治療的重要突破,更有「魔法導彈」的美譽,授權交易動輒數十億美元。
在這個試驗密集、路徑龐雜的領域中,TherapiAI 開發了專為 ADC 設計而成的 AI Agent。研究人員透過自然語言提出問題後,系統會自動整合跨系統與跨文獻的資料,涵蓋抗體(Antibody)、連接子(Linker)、有效載荷(Payload)等核心元素,並整理牽動藥效與毒性的設計關鍵。這讓團隊能在早期階段看到不同策略的可行性,不必花時間反覆比對文獻與資料庫。
更重要的是,ADC AI Agent 會進一步指出後續可能需要調整的參數,協助團隊快速縮小方向。對藥廠與 CDMO 而言,這種方式能減少不必要的試驗輪次,大幅壓縮傳統需 2~3 年的前期探索期,更早跨入真正具商業價值的開發階段。

在高度敏感的法規領域,TherapiAI 以自家的 GMP AI Agent 挑戰過去仰賴人工的流程,協助企業即時掌握國際法規變化。
這套系統能即時搜尋、比對並解讀 FDA、ICH 等國際法規條文,並且自動偵測跨部門文件間的矛盾或缺漏,協助確保文件的一致性,避免因版本錯誤造成延誤。
同時, GMP AI Agent 也能透過內建的風險預測模型,模擬審查員可能追問的細節,並以「風險地圖」標示出高風險段落,讓文件在送出前就先經過一輪「預審」。
TherapiAI 目前已在台灣、日本及海外多間藥廠與 CDMO 落地,涵蓋 ADC 早期設計、細胞株篩選、自動化製程文件生成、及 GMP 法規比對等場景。部分客戶已將 AI agents 納入正式產線流程,用於跨部門協作與文件生成;也有客戶在導入後,主動提出新的需求,希望把更多核心節點從人工轉為 AI 自動化。這些合作讓 TherapiAI 逐漸成為製藥生產鏈上的重要作業層。
你賣的是「解決方案」還是「工具」?
許多深科技的新創在早期都有同樣的盲點:技術很強,但不等於價值會被自動看見;工具很多,但不代表客戶願意花時間自己組合。TherapiAI 也曾遇過同樣的瓶頸。
「當初我們從技術出發,期望客戶能自己操作」,韓駿逸表示,然而,大多數製藥廠商工作繁重,使得無法投入時間,自然也無法為「工具」付錢,因為工具強不強,和能不能解決現場的問題,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。
後來,團隊意識到「專家需要的不是多厲害的工具,而是要直接解決他的痛點」,「我們在短短兩週內,把所有分散的工具收回來,不再賣技術,而是將技術變成能直接完成工作的 AI agents。」,韓駿逸表示,例如原本獨立存在的 OCR,就被拉上來變成 GMP 文件 AI Agent,一旦從「工具」變為能交付產出成果的「agent」,價值立刻被看見:客戶願意付費,也更願意導入。
客戶要的不是一個工具,而是一套能真正把研發、製程、文件與法規整合起來的底層能力;TherapiAI 做的不只是解決單一問題的工具,而是一整套重建整個生技製藥產業的 AI 作業平台。並不是每一場 AI 革命都以矽谷為起點。TherapiAI 這個來自台灣的團隊,讓人看見另一種未來的可能:下一個重要的產業突破,不取決於地圖上的座標,而取決於誰能把 AI 放進最複雜、最關鍵的現場。
